狄平阳

我唇角的故事终将是时间的灰烬。

装|2

估摸着过了饭点儿,他这才站起身跺了跺脚,把书包摔在肩上晃回家。

  照常是一片冷清——他妈没得早,他爸只管给钱,他这个儿子更应该感恩戴德于贾总的爱子如命,为了他没再续弦。

  “谁知道又跟哪儿鬼混去了,”他冷笑着瘫坐在沙发上,“呵,为了我。”

  乱成一团的神经让他开始头疼,太阳穴就像四四拍的记拍器,有条不紊的一下又一下。他试图在庞杂的思绪里、从混乱中挣脱,却渐渐沉入另一摊混乱……

  他听见女人的尖叫,疯狂的、歇斯底里的,伴着一声闷响,剧痛裹挟了他的全身。

  “都是因为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好啊!你说我没事找事,我碍着你们爷俩儿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问你——我俩…你跟哪个…说话!……问你?”

  “你给我滚!就知道添乱!还哭?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让你哭!”

  “啊——贾国光!你个狼心狗肺的贱人,你推我?我和你白手起家受了多少苦?你跟我说过不了就离?谁过不了?你说说看这恶心事儿是谁做出来的?啊?”

  “闭嘴!还嫌不够乱吗?你不是想她吗?想你跟着她跳下去吧!”

  “哗啦——”眼前的景象开始失真,像雪花布满了老式电视机。

  “不是你说……不让我跟着你的吗?”贾洺迷迷糊糊的想着。

  满眼刺目血红,他在幻影似的场景中坠落,耳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你就是个废物!这么点儿事儿也做不好?跟你那个一无是处的妈一个德行!”

  “好多……血啊。”手上的伤口不大,却染红了他的裤子。

  贾洺木然的坐在四散的碎玻璃碴中间,冷漠地看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向他。好像没了痛觉,他麻木地看着扬起的玻璃碴子划过他的脸,带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怎么这么湿?不应该的啊……明明、明明一点也不疼。

  “汪!汪呜——汪汪汪!”聒噪的犬吠让贾洺从破碎的梦中惊醒,他整个人就躺在地上,摔麻了半条腿。他抹了抹湿乎乎的脸,摸着黑爬上二楼。

  金条呜呜的哼唧着扒着他的腿,他顺手捞在怀里安抚的呼噜着小金毛的狗头:“我没事儿,没事儿了啊,都哪百年的事儿了?乖啊。”他自嘲地笑笑,抵不住胃里阵痛,还是抱着金条准备去冰箱拿点儿能吃的下肚。

  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他再没睡下的兴致,单手开了罐冰镇苏打水,够在沙发上看电影。

  好巧不巧贾国光同志正好应酬回来,领带松着斜歪在一边,胡乱蹬掉了手工定制的皮鞋,光脚踉跄地走向他,大着舌头问他怎么还不睡。

  “白天睡多了。爸您歇着去吧。”贾洺应着,眼睛没离开屏幕上分镜诡异的恐怖片儿。男人看着他,叹了口气,醉醺醺的呼噜一把他的后背,拍了拍他的头,口齿不清的嘱咐:“早点……早点碎啊你。”说吧就晃悠着上了楼。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苏打水,一旁的金条趴在他腿上,滴溜着圆眼镜盯着他。

  “金条,你怎么还不睡?”他带着笑意拍了拍金条的屁股,又在毛茸茸的狗头上呼噜一把。金条在他腿上哼唧着,用脑袋拱了拱他,闭上眼打起呼来。

  “蠢狗。”贾洺笑着,恶趣味的扒拉了一下金条的耳朵,金条回头虚咬一口,钻进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团起来。

  空旷的房子里乌漆漆一片,好在有金条陪着他,窝在他怀里沉甸甸的——至少有这么个小东西,是需要他的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想着,人在晚上的确容易emo,控制不住的情绪化。

  屏幕里为了过审而分外别扭的国产女鬼姐姐猛的出现,不遗余力地吓唬着嗷嗷叫唤的女主。不知道是片子不吓人还是他阅片无数,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了。

  曾经大黄在他家看见他下的一长串世界各地的电影兴奋的鬼叫了好久,一眼扫过去,奇怪的问他怎么下了那么多鬼片儿。

  他搪塞说为了练胆儿,其实不过因为,恐惧是他唯一不可控的情绪,也是他最有实感的情绪。他可以依据场合、情境的需要表演出各种各样的情绪,却始终觉得好像跟这种情绪隔着层毛玻璃,总像是冷眼旁观着另一个自己左右逢源、谈笑风生。

  然而他现在很少害怕了。

  他突然觉得没意思的紧,没了再看下去的耐心,又睡不着,就这么干瞪着天花板瞪了半宿。

  百无聊赖。

  他在想到底怎么能摆脱这种无聊,度过这个又臭又长的无聊假期……他实在无趣得很,仿佛什么都没了意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

  或者说,什么算活着?

  他发觉这个问题其实毫无意义,就算他参透了活着的本质,或者分析得出他活着与否和他算不算活着这个问题本身一样毫无意义,他也不能就此慷慨谢世。不敢,也不甘。

  他不甚清醒却不觉困意的脑袋里,各色念头犹如小破站的弹幕源源不断的飘过,混沌又胶着。夜里这么黑这么静,没有怀里呼噜着往他怀里挤的温热的温度提醒他还在沙发上、还在他爸的房子里,他说不定真的要以为自己已经躺在了哪块地下,只剩一个混乱模糊的魂。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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